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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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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說了!」

  雷雨聲響徹人間,猶如神話裡追索惡徒的雷神電母,判決裁定後轟然落下的無情槌音,強光照映出滿地橫流鮮血,震懾得問心有愧之人匍伏不起。

  眼前,榮清纖細的軀體擺出一道令人屏息的軌跡,溘然歪倒在地。花荼瞪大雙眼,海色的眼底滿溢驚恐,希欲接住失去重心的少女,細瘦的手臂卻被恐懼緊緊銬至身後。

  「為什麼你要問?為什麼非問不可。」刀尖鮮紅淋漓,他對殺死榮清的同伴失聲尖叫,淒厲而殘破,幾近瘋狂邊緣:「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了啊!」

  「只剩下我們了喔。」

  已經不必再遮掩粉飾了,失去觀眾的舞台上僅存愚拙彆腳的丑劇演員,被無形絲繩狠狠緊繫,糾纏在命運的捉弄裡,還要強迫跳著滑稽怪異的艱難舞步。

  白嘉陵的語氣既平且緩,和他往常的說話方式沒有多大不同。他沒有持刀的手臂往後方斜舉,不存在的虛線由食指尖端向前筆直延伸,穿過木造校舍幽闇的廊道,直至樓梯口向下⋯⋯拐彎⋯⋯行至呢喃著空隧之音的穿堂中央。

  「『幽靈』的真意是什麼?難道是我們自己成為幽靈?」彷彿稍早前發出空洞笑聲的,不過是另一個長相相同的少年,在全然崩潰的花荼面前,終於撿回一點神智的白嘉陵收斂起一度狂烈的神貌,恢復平靜的琥珀色眸光裡,只盛澱著悔恨與哀戚的碎片。

  他拾起榮清掉落的紅色鏡架,平舉至視線高度。世界的邊緣消解了,鏡片的曲面將少年天生優良的視力溶解得模糊一片,好似他在這場惡戲裡永遠勘看不穿的濛濛霧海。一絲絲哼唧的鼻音溶入雨滴狹小的間隙間,仿若午後驟雨掛落的低沉前奏,過於刺疼痠痛的眼眶卻擠不出哪怕一滴清澈透明的淚水。

  「謝謝你,」告訴我必須殺死幽靈的事情。「但是對不起大家啊。」

  「我只是想保護『花荼』。保護我喜歡的人,僅此而已。」扭曲的少女人格沒有望向白嘉陵,她抱住冰冷發顫的雙臂,抽促著嗓音細語喃喃。

  「在這裡,是花荼的記憶。以前在這裡,誰死去。」轉向圖書室黑色的門洞,她說著,像壞掉許久的音樂人形,尋回遺失多年的發條鑰匙,斷續吐露埋藏在歌譜的沈痛過往。

  「很久很久以前,有誰在圖書室自殺了。」

  姐姐在我五歲的時候病逝。
  但直到小學畢業,醫生才診斷出我有DID,可能是心理創傷引起。

  「所以才變成兩個人嗎。」帆布鞋邊燙印的白色星形濺上赤色,即使徒勞地拿鞋底往地板、或往躺倒的木門邊角來回磨擦,也磨消不去嵌入止滑溝槽的血污;而他身上更是,已經分不出是誰的血液,浸透了米色的多功能背心和純白的T恤前襟。白嘉陵放下不合用的眼鏡,一時恢復的視力仍迷迷濛濛,茫茫然搆不著現實的邊際。

  可是啊、可是,「花荼」預先寫下的鬼故事,並沒有被真正地講完。
  他說,他的「姐姐」是個愛說謊的人。即使表現得單純誠懇,仍然有可能傷害別人。

  這段句子留在筆記的末尾,並沒有被「姐姐」如實轉述。

  「你叫什麼名字?」他問。

  我不知道——「少女」似乎這麼說了。

  「算了。」少年放下胸前立舉著的刀鋒。被利用也好、被欺騙也罷,事到如今,做了的事情就是做了,無法迴避、無法從這血腥的共業中逃脫——然而少年還想要再一次交付他的信任,縱然他的信任不僅不值一顧,還且殘破不堪,禁不起任何一次背叛的影子。

  「我相信你。」

  如果我屢次犯錯,那肯定是我過於愚蠢,怨不得人。

  這就是最後了,靠向廊邊的護牆,白嘉陵斜斜偏過頭,垂落的銀刃無心點在壁面上,留下幾道殷紅的線條。薄薄的眼簾半闔著,透出血管青綠帶紅的網紋,他望著,也沒有望著倒臥血泊中的少女,幾枚從圖書室裡溜出的舊書頁像仲夏裡提早墜落的枯葉,也像黃白色翅膀的蝴蝶,飄啊落著、接近著門口,沾到榮清身上,便不再移動了。

  「⋯⋯去找他。」

  「誰,夏語寞?」如果幽靈不是榮清、也不是花荼,難道是會害怕死亡和鮮血,卻一直努力展現微笑的馬尾少年?

  「我會去找。」彷彿接到一個必須執行的命令,白嘉陵沒有太多考慮,勉力掙扎著,把負累的皮囊從牆面上推起。他機械性地轉過身去,表情平淡,冷酷得駭人。

  不對,花荼拉住即將要走的他。你忘記了。

  還有一個。

  陳敬恒。

  是這樣嗎,那些細節——黑衣制帽的過期裝束、對話間感受到的陌生古怪、鬼吹燈後顏文志的警醒懷疑、無視黃映辰的多次哭求,漫無目的的尋覓和一去不返的求援⋯⋯記憶恍如隔世,罩上一層透明疏離的隔閡,然而那些顯而易見的細節,卻還都清楚分明地展現在眼前。

  原來,並不是沒有看見哪。

  一直,一直都看在眼裡。

  卻因為太過可疑,拒絕了直覺的警示,掉入了思維的盲區。
  因之釀成不可挽回的災禍。

  「⋯⋯我去殺他。」

  就算不是,就算要踏平這個校園,就算剩下屍體,也要找出來——沾上血的觸感有些黏膩、有些滑溜,白嘉陵試著扣緊刀柄,視野中漫開的烟霞卻沒有持續消散,連帶花荼的面孔也開始變得朦朧不清。

  我去。

  穩穩地,好像有一股力道托住他的背心,讓他在原地安然站好。

  你不能死。
  如果我,失敗了。那你就⋯⋯

  活下來。

  「在哪裡?」

  踏出的步伐擺擺蕩蕩,如禁不住狂風肆虐的樹苗,花荼在走廊上跌撞前行。不意之間,他稍稍滑了一腳,單薄的肩膀磕上護牆邊緣,濺覆上新鮮的雨水。

  支著掌心撐回身體的平衡,他反向回望,往教室裡的靜寂眺去。 

  「這裡嗎?」

  如同感應到他的呼喚,黑色的窗眼裡,亮起一朵妖異的紅光。


  「那個晚上,她哭著跟我說,『我不想活了』,隔天,她的屍體在學校圖書室被發現。我以為我已經忘記那件事了,但在那些傢伙的畢業典禮前,她帶著淚水的臉,又一次出現在我的夢中。」

  「她一直是被欺負的孩子,在她自殺之後,我就一直後悔著沒有多重視這些事,後悔著⋯⋯沒能再多關心這個手足的心情,就連那晚,就連她的最後一點尊嚴隨著衣物被褪去的那晚,我也沒能多傾聽那哭訴。畢業典禮的前一天,我從她的面前醒來,就這樣看著天花板好一會兒,然後,決定從她過去所用的鉛筆盒中,拿出美工刀。」

  「從早上我就沒有去學校,而是直接來到那所我和她都曾經就讀的小學,那所她沒有讀完的小學,靜靜地、悄悄地凝視那五個人,那五個我從她的相簿中找到的小孩。我無法止住右手的顫抖,就如同無法止住心中的憤慨,對自己的後悔、對自己的厭惡,都在那天扭曲成對世界的恨意。」

  「當時,我本來以為可以勉強壓抑住衝動,第一節課過去,我忍住想直接奔入教室的衝動,第二節課過去,我忍住想揮舞刀刃的焦急,第三節課過去,我忍住想殺戮的恨意,第四節課、午休、第五節、第六節,我一次又一次用理智澆熄深深的怨恨,直到第七節課,直到我看到那個人向桌上趴去⋯⋯她剝奪了我妹妹的生命,讓我妹妹選擇了斷自己短暫的一生,但她,她卻這樣毫不在意,完全⋯⋯看不出任何一絲後悔,憑什麼?到底憑什麼?」

  「當我回過神時,美工刀已經從她的後頸刺穿。尖叫聲讓我在瞬間感到害怕,在動手前,我從未想過殺人是如此簡單的事情,一個生命就這樣在我手中被切斷。」

  「我逃走了,連美工刀也沒有拔出,就這樣往教室外奔去,隱約間能夠聽得到背後的叫喊聲,但更清楚的,是那個小孩無法喘氣的呻吟。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選擇跑上樓梯,或許⋯⋯是因為她的淚水又一次浮現在我腦中,或許我是想在她死去的地方對她懺悔,最後一次對她道歉。踏上最後一個階梯,只要轉過走廊就能看到圖書室,但我卻先一步被拉住,也許我根本不該掙扎,就在那渺小的希望驅使下,我的掙扎讓自己滾落,躺在一樓的地面望向天空,隱隱約約間,我聽到放學的鐘響。」

  「那天的事情最後都被壓下來了,或許是因為我這個兇手死亡的關係,又或許是因為那個學生的家屬心裡明白真相,這些事情沒有被廣為流傳,而畢業典禮也為了低調而草草了事,但在那之後,我就一直在這間學校裡徘徊,為了⋯⋯尋找她的身影,我一直以為,在死亡後可以跟她重逢,但卻始終還是找不到她的靈魂,一年一年過去,隨著我逐漸習慣『幽靈』的能力,這間小學也緩緩沒落,直到廢校之後,我依然持續尋覓著她⋯⋯」

  「圖書室打開時,我真的以為我能夠見到她了,我真的以為她原諒了我的一錯再錯,在圖書室一圈又一圈的尋找,卻還是沒有看到她。或許,她根本就不希望我殺人吧?」

  獨坐在大教室中央,身前的一點點微光照亮陳敬恒的臉龐。他取下黑色的制帽,護住風中搖曳的燭火,黑髮下的五官仍舊僵平如紙。但錯覺一般地,光芒柔和的焰色為他撲上了一點活人理應擁有的神情,提及對霸凌小孩的憤恨時,那不再克制的聲線中透出一點確實的慍意,如教室角落經年不褪的血漬,而他身後倒映的黑影如魔狂舞,直到⋯⋯他輕輕闔攏雙眼,歸於最初的安寂。

  白色的燭桿上垂落一滴蠟油,滑過陳敬恒的手指,墜落地面。一縷難以言喻的憂傷,他重新睜開雙眸,鮮紅的淚水浸透了他黑白分明的眼。

  啪嗒、

  「我知道你在那裡,花荼。」

  血痕驀地墜下,往他慘白的雙頰邊,刻下兩道怵目的傷跡。
  回首凝望無人的門廊,陳敬恒將火光舉至唇畔,對屋外的大雨細聲輕喃。

  「我的故事⋯⋯說完了。」

  燭,滅了。


  大雨中,橫空破出的藍色閃光斬裂夜空。
  有什麼無形的氛圍,崩落了。

  「走了⋯⋯」悄悄聽完最後的故事,靠在牆柱後方的少年吁了一口綿長的吐息。

  幽靈消失了,它本不該存在的形體已然隨著大教室落回黑暗,消散在燃燭滅盡的慨嘆裡。緊繃許久的精神一鬆,持續戒備著的手腳亦頓時喪失力氣,白嘉陵扔下刀子,銀刃墮地的脆聲響徹長廊,盪出的迴音久久不止。

  他環抱著自己,感受到肺葉與橫膈膜的起伏運作,肋骨裡的心臟正突突的搏動;還有,雖然一度瀕臨失控,但在理智墜谷之前終算踩住剎車、沒有犯下最無可挽回的悲劇的,現在仍依舊根據殘餘的理性運行著的大腦,切身感受到倖存的實感。

  「啊哈哈、哈哈哈哈,人類好像沒有我以為的脆弱嘛?」

  哭不出聲,就只好笑了——抹去眼角滲漏的濕意,白嘉陵脫下盡染深紅的背心,顫著十指將榮清妥善地包裹於內,彷彿這樣就能挽留少女最後的溫暖。

  擦去逝者臉上的汙漬,少年聚焦艱難的雙眼遲疑一瞬,片刻,細直的手指翻向領口,一枚水潤冰透的玉墜沾帶著絲絲薄紅,被他輕輕握在手裡。摩挲著不知何時爬上裂痕的觀音像,白嘉陵呢喃著,將茶色的掛繩繞過女孩幼細的頸項,覆手蓋上了她的眼皮。

  「你們不能變成幽靈。」

  盯著更上紅裳的榮清一陣,不知何故,他忽然想起那上鎖的房間。

  跨入無人的圖書室裡,原先充塞於整個房間的,足以咬殺活人的壓迫感,在幽靈消失後業已然消失無蹤,留下一方掏盡的虛無。他走向底部的小木門,食指隨意一抵——下沈的握把意外沒有遭遇艱難的抵抗,喀啦一聲,居然開了。

  「醒醒。」臂膀上傳來不輕也不重的推挆,軟躺在樓梯間的夏語寞迷迷瞪瞪地被人拉了一把,隨後是頰邊一陣不帶力道的拍撫。

  「榮清也走了。」

  「⋯⋯阿嘉?你還活著?」抬起淚痕交錯的臉龐,夏語寞張開雙眼,目光仍是縹緲,聽見熟悉的嗓音,他定了定神,雙手緊緊環抱住面前的同伴。

  「還好⋯⋯你、還,活著⋯⋯」

  「嗯。」被突襲的少年微微一愣,熱辣的愧疚感自心口處汨汨湧現,他僵著身體掙了幾下,才從令人安心的體溫中伸出手,不甚熟練地輕拍夏語寞的背。

  「陳敬恒是鬼。花荼在大教室。圖書室的門開了。」將三件看似毫不相關的事湊在一塊說出,白嘉陵簡要帶出事情的現況,對淚流滿面的男孩低聲詢問:「去看看?」

  「嗯。」哭泣的勢頭漸漸轉弱,夏語寞用略帶哭腔的鼻音應了一聲,垂頭再靜默一小段時間,終於抹去臉上縱橫的淚路,鬆開這個紮實的擁抱。「走吧,白嘉陵。」

  「⋯⋯幹嘛突然叫我的全名。」看夏語寞撐起笑容的樣子,白嘉陵聳聳肩,拍拍被暗紅漿硬的衣襟,從跪姿中站起,領著個頭較小的少年,走回大教室前方。花荼倚在門邊,和當初說故事前排隊領取蠟燭的姿態有幾分相似,然而其他的人們,現在都已經不在了。

  「活著,就好。」見著兩位一前一後來到,花荼望著對他點頭示意的白嘉陵,面對兩人,笑得欣然純粹。

  「圖書室的門開了。」白嘉陵說道,雙眸微微瞇成一道隙縫。他越過花荼身後的黑暗,像要再次確認,他們的噩夢不存在於這裡那裡之中。「走吧。」

  虛應一聲,花荼回望了望門旁。他俯身貼上少女額角,細細道別。

  「晚安,酉苗。」

  雨好像漸漸小了。

  通往圖書室的路上,不曉得是故作逞強,還是精神上特別有恢復力驚人之處,在意識到幽靈真正消失之後,比起兩位緘默少言的同夥,夏語寞幾乎回復到與一開始無異的狀態,彷彿一切都是他睡著時發生的一場過於逼真的夢魘,自他醒後,那道淺而明亮的標誌性微笑,便一直掛在他上揚的嘴角邊。

  沒有多說太多,他跟在兩人身旁,小馬尾在後頸處一晃一晃,感覺有什麼東西是一樣的,卻也多了什麼說不上來的不同。

  「花荼,太好了,你也還活著。」

  「不好意思⋯⋯」被喚到名字的棕髮少年明顯透露困惑的凝滯,而後化成少女惱羞的神態——花荼的筆記,忘記告訴「姐姐」名字了。

  輕咳一聲,他抬眉詢問:「你,叫什麼?」

  「夏語寞。」對上對方的笑顏更盛,他探手往身後摸索,從血紅一角的背包裡面,摸出了一盒曾在校門前集合時出現的POCKY。「你呢?要不要⋯⋯吃東西?」

  「謝謝,原來你帶了這個。花荼好像很想要。」沒有名字、抑或不願透露姓名的「姐姐」接下夏語寞遞來的紙盒,著手拆開包裝,藍眼睛裡盈滿星星點點的笑意:「早上他在日記裡跟我抱怨了。」

  「喜歡就好,我這邊還有很多。」

  「初一十五,想來這裡拜巧克力棒。」避過散亂的紙頁,領頭的少年繞過凌亂的桌椅,跨進圖書室深處。瞥向身後掏出零食共享的少年們,白嘉陵不知怎的,語氣十足認真,就想這麼回答。

  拎起銀色包裝裡突出的焦褐色細枝,花荼悶哼一聲——大概是在憋笑。

  「到時候,不只巧克力棒。」跨越散落的篇章,一面更接近盡頭的門扉,夏語寞像隻倦歸的小鳥,小聲啁啾著,讓話語的結尾消瀰在充盈古書氛圍的空氣中。

  噓——

  摸上那道堅鎖固著的小門,白嘉陵吸了口氣,壓下門把,推開沉重的門板。

  小小的空間中,時大時小的的輕重拍點迴盪,彷彿一首輕柔的搖籃曲。那是密室深處的劈啪作響,是風雨拍打在玻璃上的輕巧奏樂。

  小房間中意外的沒有一點霉味,隱隱約約間,若有還無,瀰漫在鼻尖的花朵似的薄香,彷彿是「什麼」離開後,在此地遺留的微弱痕跡。

  一張長桌旁整齊排列著三張木椅、對面則是唯一一扇可以通風的小氣窗,少年們小心翼翼地踏入原本應為自習小間的室內。足下木板沒有發出啞啞哀叫,積滿灰塵的蛀縫中一切寂平,跟校舍裡的其他部分相互比較,這個地方保存得異常完整,除了天花板的橫樑中段看得出一點彎曲下沉的變形之外,幾乎全然保留了它原應擁有的溫潤光彩。

  儘量不發出一點擾人的足音,白嘉陵站至歪曲的橫樑下方,手中的光線向上舉起。那木骨傾斜的影子,如軌儀的移動划過合掌的屋頂,向下落入一對亮褐色的雙潭底——正是血液被放盡的,幽靈傳說的心臟。

  「是這裡?」

  陳敬恒,你要找的——

  一直都在這裡啊。

  最為微弱的氣流撥動聲帶,由齒縫間慨然逸散,最終,顫動了這斗室中沉睡許久的安穩寧靜。

  像是要上台發表感言前的場合,各種思緒在心中千迴百轉,要在簾幕高升之時奔騰而出。然而胸口鬱結成團的心思無法輕易訴說、亦無法一一道盡,白嘉陵沒有再開口,只在雨點落下的流逝間,將窗影、座椅、長桌、木構的姿態,深深拓入腦海的卷藏中。

  收回高仰的目光,他裸露的後頸向前斜去,像要對無形的存在深鞠一躬——然而行同垂落的一刻,他將無聲的謝意斂入心底,迴身顧往身旁的兩名同伴。

  「走吧。」

  淺淺抿起的唇線平直,他的眼神卻像早些體驗到風雨將止的平靜。

  名叫白嘉陵的少年舉起雙手,分別搭上一高一矮的左右肩膀,磨損嚴重的鞋跟提起涉足小室的最後一步,也跨出邁向圖書室外的第一大步。

  木門無聲帶上,屋簷外的暴雨還烈,但深闇中隱隱發亮的螢色指針,也將答答向前、

  ——奔向晨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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