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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道揚鑣 ✶


  

  稍早之前。

  丟下一連串指責,遠離教室的黃映辰馱著行李噠噠轉下二樓,皮鞋的步履不停,向著落拓的校門直行而去。黑夜裡,空蕩蕩的穿堂仍是來時的樣貌,廊外的積水如堤畔漲起的湧浪,漫上混凝土面低斜的邊角,時有青白色的電光劃過半空,將布告板上群魔亂舞的塗鴉照得愈發可怖。沒有攜帶雨具的她硬是踩上門前的雜草堆,然而透明的雨箭既銳且利,裹挾著暴烈的風勢刮向地面,霎時將少女探出簷下的身子打了個濕透。

  黃映辰往前踉蹌幾步,自她身後,陳敬恒溫文的嗓音傳來,如一把小鉤子,輕輕勾住了陷在雨瀑中掙扎的她:「下起雨了,我來調查就好,你先回去吧。」

  原來主辦人還在啊⋯⋯摸不清胃底正翻絞著的是什麼心思,少女側過上身,黑眸穿過被雨水打糊的鏡片,朝幽暗的穿堂斜斜瞟去。自教學樓走來的少年只說出這麼一句,又迤迤走遠,她瞅見黑衫的剪影消失在轉角後,滿腔鼓脹的不耐終是隨灌入單薄制服的雨水,無力地洩流一地。

  「覺得不對勁為什麼還要繼續啊⋯⋯不覺得再下去很恐怖嗎?」

  勁風颳起紛飛雨點,以盛夏的夜幕作為舞台,舞出一水白練重紗的勝景,但黃映辰無心欣賞,由她的雙眼望去的是,那墨色裡隨風返轉變幻的浪線、和水珠擊碎後飛騰捲起的霧氣,都像極了鬼魂的呼息和殘影。

  在雨中呆立半晌,寒冷和恐懼遲來地接管了腎上腺素退去的身軀,少女搖擺著腳步,惶惶不知何去何從,姑且回到了二樓的大教室前。

  「有人要一起去圖書室嗎?」

  她默默聽完陳敬恒的回報,接在他後頭輕聲說話,暗自打定若是沒人出聲跟隨,也要自主行動的主意。才正要起步,一片紅格紋花色映入她的瞳孔,向下是套著黑色膝上襪和嶄新皮鞋的筆直雙腿,黃映辰仰頭望向紅裙的主人,後者對她淺然一笑,釋出可靠和穩定的訊息。

  「映辰,要一起進去看看嗎?」

  「啊,秦穆嵐同學。」又是直呼名字的叫法,難以應付這倏然拉近的心理距離,黃映辰甩甩頭,讓被冷水浸透的腦子清醒清醒,定神接上秦穆嵐關心的眼色,正經八百地點頭答應。

  「嗯,進去吧。」她向二樓走道底端先行跨出一步,隨口接過閒聊的話頭:「話說秦同學你今天早上在一樓的時候,有沒有發現什麼東西?」

  「你是說⋯⋯」秦穆嵐挨著她的肩頭並行,端起下巴,回憶下午探勘的景象:「女廁那個地方,很讓人不舒服,馬桶根本看起來不能用,水居然是紅色的,鐵鏽味很濃。我懷疑女孩子裡面會有幾個人敢用。」

  她搖頭苦笑,想起從鏽壞的龍頭裡嘔出的暗色水流,無論從生理或心理層面看來都令人不快。

  「那,映辰你發現了什麼嗎?」與提問同時,秦穆嵐在高掛「圖書室」標示的入口前停下。如被無形之手推倒的骨牌,失守的木門無能地平躺在地,她心裡默默對此處的存有念了句「失禮了」,提起燈往黝深的門洞裡照去。手電筒的光線穿透落塵飛舞的空氣,映出盡頭一只門框的輪廓,若有感應似地,她不覺牢牢盯緊黑暗裡的門扉,鞋底踏上向內倒落的門板。

  「聽起來怪恐怖又不方便的樣子。」黃映辰對女廁的狀況並不驚訝,她隨短髮少女身後跟進,藉由熾白的燈照觀察這方死氣沉沉的空間。不意外地,幾乎被清空的書架上積著極厚的灰塵,只站著一些年代許久的刊物,在燈光近照下,書頁泛黃如死去蝴蝶的翅膀,脆弱得經不起多餘的碰觸。

  「我在中年級教室找到了看起來有點特別的塗鴉。」拉起滴水的裙擺避開倒在桌旁的幾張椅子,她在長桌邊站定,小心翼翼地將泡軟的紙片從口袋的內襯中剝離。好在被雨水打濕的部分只佔紙頁的一部分,在兩人協力下,老舊的畫紙被放在桌上好好攤平,現出其中的兒童畫作。

  從圖面上看來,許多小小的口字形一行接著一行,按照某種規矩似地排列在圖紙下方,還有一個尺寸稍大的矩形,被畫在方塊群的的上方中間處。再往上瞧,紙張上半部則被一顆巨大的蠟紅色星星給佔據——看似描繪中年級教室的內容,側邊的留白處卻懸空站著一個火柴人,眼睛的部份被畫成打叉的形狀,瞧著是特別詭異。

  「這樣的東西,我也有找到一份,圖案不一樣就是。」秦穆嵐將手電筒改成倒持的角度,好將紙上歪七豎八的筆畫照得明白。她另一手掏向百褶裙側的口袋,也拿出一張規格相似的疊紙。

  比起黃映辰尚且明顯畫出地點的圖樣,短栗髮少女拾獲的圖案更加簡單、也更加曖昧不清。兩個女孩輪番轉動紙張,分別試著從四個方向辨認圖案:一齒一齒的梯形線條乍看之下,和木工的鋸子有幾分相似,從算是正確的角度來看,這把鋸子事實上應該是一小段樓梯,然而上方角落混亂地畫著一個類似大圓包著小圓的物體,還有一道彎彎曲曲的箭頭指向下方,箭頭末端空無一物,不能確定代表什麼意思。

  「原來你也有拿到啊。」

  兩人對著第二張圖研究了老半天,愣是沒能兜出個共識。黃映辰攬過滴水的長髮,往桌子邊角粗略擰乾,不讓墜落的水珠染上彩色的筆畫。秦穆嵐把手電筒架在桌上,一向筆直的俊秀雙眉微微蹙著,目光在兩張圖紙間來回,而後悄悄嘆一口氣,推開眼前的塗鴉。

  「其實我蠻認同你話裡的某些部份,就跟著過來了。」她輕聲說:「我不想坐在原地束手就擒。」

  為什麼大家可以一派輕鬆的談論幽靈出現呢?秦穆嵐不能理解。探路隊的到來,一定有哪裡冒犯了「它們」吧。如果真的發生了意外,要怎麼向家人還有社團夥伴交待?薔華是一所傳統到無以復加的學校,有個閃失的話,聯合暑期合宿就辦不成了——行前會議上,社長的囑託和學妹們期盼的表情躍然眼前,她不想看見大家失望的模樣,甚至是,任何意外。

  對於秦穆嵐的自白,黃映辰只是微微勾起嘴角,沒有直接回應她的說法。

  「唔,該不會每間教室都走過一遭,才能拼湊塗鴉想傳達的訊息吧?」她收起塗鴉紙,歪著小腦袋肆意猜測。留意到秦穆嵐對底部的門扇有著不尋常的在意,黃映辰努努嘴,放下剛拿起的陳年期刊,向光線熹微的角落指去:「過去看看吧?因為我們是探路隊嘛。」

  「去看看吧,先別開門?」高挑的少女朝著木門移動步伐,白光謹慎掃視門框四角。

  木門的作工相當精細,和門框相連的樞軸生鏽的程度不如頹倒的外門,乍看之下不是一時半刻能破壞得了的牢固。至於門板和門檻接合的縫隙,則造得相當狹小,也沒有被蟄居的小生物破壞的痕跡。門縫內側一片漆黑,連一點光亮都照不進去,彷彿有人特意捲起一匹黑布,將一切能滲漏光線的破口通通堵上。黃映辰大著膽子拉動門把,缺乏潤滑的機關因她轉動的手勢,發出微弱的咬合聲,隨即死死抵住女孩向下的手勁。她來來回回壓了幾次,鎖孔裡的擋片和彈槽喀答喀答,上鎖的門依舊完全沒有鬆懈的跡象。

  「所以我們現在是要從鑰匙孔往裡面看?」擦掉掌心附上的塵灰,黃映辰望著門,簡潔地提出疑問。

  「不是有往門孔裡看會發現一些不得了的東西的故事嗎,小心點。」不合時宜地想起某些異聞的定番情節,秦穆嵐收回划過門縫的手指,忍不住提醒。

  「嗯,知道了。但我覺得裡面百分之九十九是黑的,看不到。」以三指扶穩鏡框,黃映辰俯身讓黑眸貼近鑰匙孔。不知是否門鎖本身的構造問題,或鎖孔裡堵塞了東西,她所能見著的,依舊是深闇如淵的一片——從某方面來說,這個發現還挺教人安心的。

  「看不到,好像不是穿透式的。」她晃晃頭,扶著僵硬的後頸站直身體。 

  「那這裡,映辰你還有什麼想看的嗎?沒的話我想去穿堂拿走行李,找地方過夜了。」既然沒法從這裡獲得什麼,秦穆嵐也沒有繼續跟這扇門計較的意思,她揮了揮手中的紙片,重新回到上一段話題。「其他人也有這些塗鴉嗎?我這張塗鴉的標記地點,不在教室。」

  「其他人會有嗎?我問問看他們好了。」同樣也覺得沒什麼意思,黃映辰喃喃說著,向後退了一步,旋身離開圖書室。「需要我先陪妳一起去穿堂拿行李嗎?不過我剛剛有去穿堂看過了,那邊沒有出現什麼東西,應該不要緊。」

  「謝謝,妳不嫌麻煩的話,就當作陪我邊走邊聊吧。」慢了半步從門洞中跨出,沿著來時的路線折返,秦穆嵐走向教學和行政樓共用的轉角階梯,指尖凌空輕點了點黃映辰背上一直肩負著的包裹,柔聲笑問:「這樣背著不重嗎?」

  「嗯,就、習慣東西帶在身上比較保險。」瞧見這一抹笑,黃映辰的腳下剎時落下半拍。這一落,便掉到了瘦高的女子身後,圓眼鏡的姑娘垂下頭,心底莫名有些不好意思。

  「我不覺得想走是不對的,明哲保身。大家能全身而退是最好,想留下來和幽靈同學作伴,也太過熱血了。」柔軟的栗色髮絲在前頭飛揚,秦穆嵐邁開長腿蹬下台階,訴說她真正的心思。「現下的狀況,主辦同學反而幫了幽靈一把,把我們都困在這裡,呵。」

  不是客套——確實覓得了他人的認可,一直緊繃著臉的黃映辰揚起躲藏的雙眸,在夜色裡漾開無忌的笑容。

  「是呢,不過我想主辦這麼做才不愧是超自然研究社的一員吧,哈哈。我啊,是被朋友硬拉陪同參加這個社團的,參與感比較低還請見諒。」有一瞬間,她無慮地笑著,輕盈的笑聲迴盪在樓梯摺疊的轉角,但隨著話語漸弱,這段難得的明快也跟著轉小、停止。

  「我想檢查一下行李,映辰如果等不及了也要小心行動。」再度回到風雨飄搖的穿堂上,秦穆嵐從探路隊員堆置的背包山中認出自己的行囊,蹲在布告欄旁,開始翻揀起過夜必須的用具。

  「嗯,你檢查吧,我有點餓了。好險有自備些零食,順便等妳,我不太擅長邊走邊吃。」黃映辰站在一旁,從背包內的藏格中拿出巧克力,撕開鋸齒狀的封包,一口接著一口,將熱量的來源吞嚥下肚。

  「欸,圖書室如何。」另一道白光搖曳而來,勾勒出兩道銀邊的輪廓,險些讓把握時間進食的黃映辰被吞到一半的巧克力噎著。

  「⋯⋯那邊的書刊很普通,最裡面有一扇打不開的門。」——男孩子。她瞅望低聲招呼的白嘉陵,想起剛剛和秦穆嵐交換過的塗鴉,猶豫半刻,恢復了在校門前及大教室時的生硬咬字,問道:「你們早上在一樓探查的時候有沒有看到什麼特殊的塗鴉?如果有交換一下情報吧?」

  「可啊。」白嘉陵瞥了她一眼,從不置可否的眼神中,難以看出他在思考什麼。無視了少女話裡的拗然,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折皺的面紙,反手摸索背包側袋,從一陣翻找的窸窣中撈出一支藍色中性筆,推開透明筆蓋,往細薄的紙質上勾勒點畫。

  「這個,給你。」畫完後,少年拎小鳥似地將面紙提起,很是乾脆地交給黃映辰。

  「啊,嗯、謝謝⋯⋯」見對方如此乾脆俐落,黃映辰反倒有些不知所措。她收下染上藍彩的薄紙,也從秦穆嵐那兒接把手,和持有的紅色星星一併拿了出來:「那個,這是我和秦同學看到的塗鴉。」

  「我沒有看到什麼塗鴉。」跟在白嘉陵身旁的花荼一臉淡漠,倒是頗不避諱地探頭去看白嘉陵的畫作,瞇起的藍眼底甚至浮現恥笑的意味。

  黃映辰彎身將疊得方正的塗鴉和秦穆嵐分享。不怪花荼批評的眼色,少年的作畫頗得小學生筆觸精髓——說白了點,是真正的醜。有幸他畫得仔細,尚且足以分辨出公廁的格局、洗手台旁的人形,和門外雙眼被叉叉取代的女子。和秦穆嵐拾得的圖樣相較,這張廁所紀錄和黃映辰撿到的紅星塗鴉有更多共通之處,察覺到這份關聯性,不免又讓剛伏下的心緒騷動不安起來。

  「兩位今晚打算在哪裡過夜呢?回到二樓的大教室嗎?」手邊打點到了一半,秦穆嵐對正琢磨著用同一模式把新到手的兩份塗鴉都拷貝在衛生紙上的少年,和他旁邊負責掌燈、順帶觀摩得興味昂然的同伴開口。

  「不知道。」從嚴肅認真的作畫中抬起頭,白嘉陵老實供出他的毫無打算,朝秦穆嵐反問:「你們要休息?」

  「當個參考,我以為剩下的人會一起拿行李,在同間教室過夜的。」扶著雙膝從行李中站起,只比白嘉陵還矮一點的少女瞥向兩人,道出她的疑惑。

  「一時不睡還好,但總有需要休息的時候。」她轉頭關照身邊的女孩:「映辰覺得累嗎?」

  「我不累。而且在這裡睡也會睡不好的。」黃映辰字字堅定的說。

  她托著面紙上的塗鴉左右思量,突然靈感乍現,便扔下一句招呼,踩著小快板的步子沿著走道而去:「有個地方我想去看看。」

  「⋯⋯想要可以畫給你啊。」

  愣望著一言不合風風火火跑走、應是要前往男廁勘探的背影,白嘉陵在晦澀的光照掩護下,悄摸摸地翻了個白眼。和女孩子置氣不是他的慣習,是故,當他把塗鴉正本還給秦穆嵐後,就著被留下的少女的面,他驀地支起腳尖,湊向身旁待機的少年耳畔,仿若傾吐秘密的剎那,忽又口齒清晰地語道。

  溫熱的氣息吹出,感受到秦穆嵐的神色微動、和花荼無聲戰慄的一刻,惡作劇得逞的白嘉陵抑住瘋狂想要上揚的唇角,裝作若無其事的態度,走到穿堂邊緣,板著面孔指向高年級教室。

  「東西,要去拿了嗎。」

  語畢,他特別酷炫地想要抬腳便走,豈料呆站原地的褐髮少年回過神來,三兩步攔住他去路,將硬殼的筆記本胡亂塞進他手裡。

  「畫漂亮一點。」退回行李堆旁的位置,花荼將手臂高舉過頭,拉高嗓門吩咐。

  幾乎要被自己剛跨出半步的鞋尖絆倒,白嘉陵踉蹌著揣住差點墜地的筆記本,用著逃亡似的速度,加大前往高年級教室的步幅。他熟門熟路地摸向窗邊的座位,撈起另一人的行裝,舉起手機燈光仔細地往桌椅四周檢查一遭,確認過沒有任何遺留的東西,旋即快步走出教室。

  當他踏上門外濕漉的混凝土鋪面時,一對身高落差甚大的二人組正通過穿堂,朝教學樓的方向走來。隨著雙方距離拉近,白嘉陵豎起耳尖,隱約能在雨聲淅瀝中,聽見他們正閒聊些什麼。

  「⋯⋯蚊子,要不要也來一點?這是⋯⋯之前特製的煙燻腿骨喔,料理這個可是花了我⋯⋯」

  「我下午在⋯⋯年級教室也撿到了一張——內容看起來是日本小孩⋯⋯」

  「⋯⋯類似的東西嗎?」

  「——欸?紙條?⋯⋯我什麼都不知道喔?」

  「⋯⋯是說什麼是『竹籠眼』呢?」

  「——聽說曾經有霸凌事件⋯⋯」

  「老大你們淋雨幹嘛。」站在中年級教室前,見著也像是跳進河裡滾過一圈,再狼狽爬上岸的酉苗和顏文志,白嘉陵禁不住出聲關切。

  「喔!去幫快要睡著的酉同學拿行李。」舉了舉手上提著的,及圍裙少女背上小山一樣的家當,顏文志朗聲應道,轉身走進中年級教室。像一條小尾巴附在他背後的酉苗正抓著一根帶骨肉當晚餐,大口大口地撕咬著,也乖巧地跟進門內。

  嗯⋯⋯望著兩人拿出毛巾將覆滿雨珠的旅行包擦乾,分工在桌椅間清出一片空地、不時低語交談的身影,白嘉陵抿起唇,收回即將出口的話頭。

  ——應該不會有事吧?

  不過只是張古怪的小朋友塗鴉而已。

  思及方才到手的塗鴉情景,發覺站在廊外的自己貌似還更符合塗鴉上的叉叉眼位置,少年冷不丁打了個抖,決定先拎著行李快速撤退,再來提醒預備在中年級教室睡下的兩人。

  「嗯,給你。」回到穿堂,白嘉陵抬手將背包和睡袋一件一件扔給花荼,隨後揀了一根相對平滑乾淨的柱子倚賴,把卸下的背包擱在腳板上托著。他施勁扭開保特瓶的封口,讓清澈的泉水汨汨注下,潤濕勞動後發澀的喉嚨。

  和男生們隔著一段微妙的距離,繞去男廁的黃映辰也已然回到穿堂上,站在秦穆嵐身側稍息,眉間的黯淡說明了她的一無所獲。

  鎖上瓶蓋,正垂眸思考接下來該如何行動,白嘉陵的眼角瞥見又一盞燈光轉向此處。這回過來的只有酉苗一人,她黑髮半乾,身上新披了件夏用的薄外套,來此不為其他,只神態平淡地對「佔有」少年軀殼的人格質問。

  「花荼忘記的事,是什麼?我想知道,所以過來向你詢問了。」

  「探險隊有聽到嗎——?還活著請回答——」

  模模糊糊聽見來自二樓的叫喚,棕髮少年慵懶地掀開扇羽般的長睫毛,眸裡的微光在水氣豐沛的空氣中繞旋半圈,飄然落到少女的肩頭上。正要說話,布鞋踏足的地面突然一陣晃動,巨響煞時劃破沉寂,指向探路隊活動的校舍右翼——

  彷彿深夜裡蟄伏的巨獸終究醒轉,猛地睜開血紅色的眼。

  「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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